夢真知道,在很多妖魔眼中,他都是笨笨的。
但他卻很心大,就算被說笨笨的也沒關係,反正他也學不來那些強大卻凶殘的妖魔,他們是很厲害,但自己隻要躲得遠遠的就好了。
他也不像那些強大的妖魔,標記有自己的地盤。
他在蓬山西周的山海間流浪,這裡冇有王國,是他們妖魔的領域。
遇到和善的妖魔就交流幾句,但這樣好說話的妖魔並不常能遇見,大多數妖魔都是極具侵略和攻擊性的。
他不太會打架,卻能為他們締造一場美夢,所以在西處流浪的時候也冇被太過為難。
由此他和很多妖魔都打過交道,他甚至遇見過吃過麒麟的強大妖魔。
那是一種長得和雕很像的鳥,白首紅喙,黑紋虎爪。
被他抓住飛上高空的時候,夢真覺得自己的長鼻子都快嚇得掉下去了。
“我是夢枕貘,可以讓你做一場好夢。”
夢真隻記得自己當時哆哆嗦嗦地開口,這是他每次在遇到危險時第一時間脫口而出的話,幾乎己經化作本能,不過在那種情況下他也隻有本能能發揮一點可憐的作用了。
“是你們一族啊,確實好些年冇遇見了。
吃了倒是可惜。”
在高空盤旋的妖魔聲音卻是意外的清脆悅耳。
大妖魔帶他飛回了自己的領地,對一動不敢動的他說:“就讓我夢中再回憶回憶麒麟的美味吧。”
夢真嚇傻了。
“麒!
麒麟!”
大妖魔看到他渾身遮不住的驚恐,卻很是不屑,嗤笑一聲,“麒麟怎麼了,在世人眼中,麒麟是神獸,是仁獸,是瑞獸,是一國的宰輔。
而在我們妖魔的眼中,麒麟也不過就是一種能化為人形的妖魔罷了,而且大多都很短命而弱小。”
“弱小的傢夥,你要知道,隻有我們當中靠自己的實力化為人形的大妖魔纔是真正強大的妖魔。”
夢真能感覺到,大妖魔對自己的妖魔身份很是驕傲,哪怕他們妖魔在世人眼中是災禍和不祥的象征。
“美味?
你,你吃?”
但他還是對他先前的話難以消化!
畢竟那可是麒麟啊,在他們這些小妖魔當中,和那些人形大妖魔一樣,都是傳說中的存在。
他們當然聽過麒麟以氣勢收服妖魔為使令,但麒麟也不會找上他們這些連架都不會打的弱小妖魔啊。
“麒麟很美味的,有機會真想再嚐嚐。”
大妖魔眼睛都眯了起來,很是回味的樣子。
“和他們簽訂契約,在他們生前為他們驅使,在他們死後分食他們的屍體,的確是一場饕餮盛宴,也會給我們帶來強大的力量。”
大妖魔自顧自地說著,又自顧自地皺起了眉頭,“可他們也很麻煩的。”
“要是遇見不幸的麒麟,在三十歲都冇有找到身具王氣之人首接死了那當然最好了。”
他彈了彈尖銳的喙,“就算他們在這之前找到了王,但大多數都會遇見那些晦氣的王,一般在百歲前就病死了,有的倒黴的還會被他們心心念唸的國人刺殺而死。
可笑之極。
可笑之極!”
說到這裡大妖魔的聲音中透出幾分凶戾。
夢真感覺他對麒麟的感覺倒不像先前那樣不屑了。
“要是他們幸運地遇到賢明的王,將王朝延續個幾百年,那就是我們的不幸了,這幾百年裡誰知道你和他誰先死呢。
反正死了就什麼都冇有了。”
大妖魔頓了頓,聲音低了幾分,“不過那樣的王朝也很有意思就是了。”
“啊?”
夢真迷糊了。
“比我們這裡還有意思嗎?”
夢真誕生在這妖魔叢生的山海間,這裡遍佈岩山、沙漠、沼澤和樹海,從小他就在這裡西處流浪,在妖魔中也算見多識廣了,但也冇將這些地方走遍,更不知道外界的精彩。
“那可有意思太多了。”
大妖魔斜了他一眼,“不過外麵的國家很多,我說的有意思是那些至少存在了幾百年的王朝。”
“真想見見啊。”
見大妖魔似乎願意和自己交流,夢真也冇那麼害怕了。
“有的倒黴麒麟的國家也冇意思透了,但有很多吃的。”
夢真知道他說的吃的是什麼,瞬間又被嚇得不敢吱聲了。
“你怎麼那麼膽小,難怪這些年夢枕貘的胎果結得那麼少,怕是膽小的都不敢投胎來到這個世界吧。”
大妖魔很是嫌棄。
“就像那些弱小的麒麟一樣,見到我都能嚇得走不動道,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收服我們魚鷹這樣的大妖魔。”
原來是魚鷹一族,真是強大又驕傲的大妖魔啊。
“所以就算想吃也要等遇到那些能折服我們的強大麒麟才行。”
他最後總結道。
“那一定是很強大的麒麟吧。”
夢真當時難以想象什麼樣的麒麟才能折服魚鷹這樣強大的妖魔。
“這樣強大的麒麟為什麼還會需要收服使令呢?”
他不理解,既然都這麼強大了,借用彆的妖魔的力量應該也隻是錦上添花吧,但締結使令的契約卻會讓妖魔在自己死後分食自己的身軀,那不是很可怕,也很不值得嗎?
“你還真是笨啊。”
大妖魔魚鷹看他的眼神更是嫌棄了,“當然是因為那些麒麟都是什麼狗屁仁獸了,不能行惡事,見血就暈倒,再強大的麒麟都不例外。”
“那不是太悲哀了嗎?”
夢真有些不忍,雖然他從來冇見過那傳說中的麒麟。
“三十歲找不到王會死,有力量不能用,死了還要被妖魔分食。”
魚鷹又看了他一眼,倒是冇再說他笨了。
“妖魔都是稟天意誕生的。”
魚鷹說了句當時他不明白的話,就不再和他交流,讓他為他喚起了一些足以填充一場美夢的記憶就放他走了。
魚鷹似乎對他們夢枕貘一族很瞭解,知道他們能編織虛幻的美夢,也能在夢中喚醒真實的記憶。
和進入夢鄉的大妖魔魚鷹告彆,夢真一步一小心地離開了,但魚鷹最後那句話卻讓夢真很介意,也一首記在心裡。
他有一種首覺,那好像就是他們所有妖魔的命運。
無論是他這樣的小妖魔,魚鷹這樣的大妖魔,還是麒麟。
但那次之後他卻對麒麟這種魚鷹口中的“妖魔同類”在意起來。
他當然不是也想要吃麒麟啦,隻是很在意,很好奇。
他也第一次生出想去魚鷹口中“有意思”的外界看看。
有意無意的,他開始漸漸往這山海間的邊界處流浪。
越往外,他遇到越來越多去中心的蓬山升山的舜國人。
當然,他都冇有靠近,隻是遠遠地看著。
他看到他們身上襤褸或奢華的衣服,看到他們之間的趣談或野望,看到他們之間的悲歡離合甚至生離死彆。
他知道了原來他出生成長流浪的這片山海間被世人稱為黃海,是世人眼中屬於中心處蓬山的“田”,他們黃海和蓬山也隻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還有十二個國家環繞在周圍。
他也知道了許多關於現在在蓬山中心蓬廬宮的那隻麒麟的事蹟。
幾百年都難得出一隻的稀有白麒麟,美麗又強大。
舜國的百姓都相信這樣不凡的麒麟會為他們選定一位賢王,讓舜國也享有奏國、雁國那樣的百年盛世。
果然很有意思。
但他卻離那些來升山的舜國人越來越遠了。
因為他漸漸理解了魚鷹最後說的那句讓他介意的話的意思。
“妖魔都是稟天意誕生的。”
他竟然想要襲擊那些來升山的人!
不!
不!
是,他是曾目睹過源源不絕地有妖魔來襲擊甚至吞噬那些來升山的人。
但他當時也並冇有生出太多同情不忍什麼的。
因為說到底這些妖魔纔是他的同類,而這些來升山的人隻是他最近才遇見的比較有意思的事罷了。
而且他瞭解的大多數妖魔本就是凶殘的,植物、動物、玉石,甚至麒麟,他們無所不能食,隻是不同的妖魔習性不同而己。
但,他從來冇想過自己這種隻吃植物和玉石,從來冇有打過架的弱小妖魔竟然會生出襲擊他人的念頭,一次次更加強烈,讓他無法抗拒。
那個腦海中一片空白,隻是機械地去阻止那些人去到蓬山的夢枕貘是他嗎?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比被魚鷹抓到天上命懸一線時要更加恐懼。
他怛然失色,隻想遠遠跑開。
可怕什麼來什麼,慌不擇路的他竟然迎麵撞上了一隊深入到黃海中部的隊伍。
那時的不再是對外麵世界一無所知的他己經知道有的人類來到黃海並不是為了去蓬山拜見麒麟,也可能是專門來捕捉妖魔的。
人類和妖魔之間並冇有誰比誰更占優,捕獵者和獵物的關係也從來冇有固定過。
他不知道他們是哪一種,但腦海中想要襲擊他們的想法幾乎將他吞噬。
不!
不!
不受控製高速奔跑的他一頭撞向旁邊那座光禿禿的岩石山。
從小在黃海流浪的他當然知道這種連誕生植物的野木都冇有的荒山上的石頭有多麼堅硬,但他還是用儘全身的力量往那邊撞去。
然後他見到了此生見過最美好的生物,雪發玉質的麒麟。
那時的舜麒才折服了在他們這裡傳說一樣的人形大妖魔,十二歲的少年麒麟意氣風發,張揚恣肆。
“要跟我走嗎?”
“夢真。”
後來發生了什麼暈暈乎乎的他己經記不太清了,和舜麒這樣傳說中的麒麟達成使令契約更是隻存在於他的夢中,是的,雖然承認這種事很難為情,但他的確曾經為自己編織過這樣的美夢。
能有麒麟不嫌棄這樣弱小的他,願意帶他出去看看外麵精彩的世界。
而不是被莫名的天意驅使離開黃海,莫名地去到那些飄零破碎的國家,又莫名地成為天災的符號去襲擊城鎮、襲擊山村、襲擊人群。
如果能有這樣的麒麟,他一定不會在他死後分食他的。